在我經常打球的球場,有一位很愛教別人打球的中年人。每次看到他時,我心裡都有小聲的嘀咕:球打得還不如我呢,那麼好為人師。以前他有幾次跑過來教我,我都敷衍幾句離開;有一次甚至不屑的扭頭走開。那天,他又準備過來教我,我發現還沒等他開始說話,我已經頭抬的高高的在看著他,心裡在說:切,你還打不過我呢,教我?你也太好為人師了吧。內心的這些聲音我都看得清清楚楚,只是頭仍然是抬起高高的。
有一段時間,我每天很積極的去練習“知言”的能力,把自己的各種小心思,各種習氣毛病挖出來,坦承出來……但卻陷入了一個誤區,我的這些小心思,這些習氣,這些毛病都被我看見了,卻一點也沒有改善。有一次小隊輔討論時,我又在積極的暴露自己各種隱微的言,享受大家驚羨的目光。 (哇,我知言得多好!)這時,慧娟助教給了我一句當頭棒喝:“王鐵,我們都看到你說你怎麼樣怎麼樣,但都沒有聽到你說要怎麼去改。”下來想想:對啊!我知道得再清楚有什麼用?關鍵是要改啊!知道自己是怎樣固然重要,但知言的目的應該是我要去改,去變得更好啊;不然,豈不成了為知道自己而知道自己了嗎?
怎麼改?記得講師教過我們“逆向操作”:就是當發現自己高傲的心上來的時候,馬上拿出謙下的心來,逆著原來的習性,去行一個禮,去做出一個謙恭的行為來。
OK!讓我在這個人身上就來試一下吧,我看著他走過來,試著收起高傲的心,第一次去認真聽他在講什麼。短短幾分鐘,我才發現,我以前根本沒有聽過他說話的內容。只是對他不對的地方一直批判,而他說的對的地方我卻“選擇性”的沒聽見。第一次,我完整的聽完了他要教我什麼。也第一次去分辨哪些是對我有幫助的;哪些是可以暫時放一放的。也就是那一次,我改進了我打羽毛球最基本的動作:握拍。
接下來,我再練習用謙下的心,對他說一聲:謝謝!當時,心裡是有很多的不情願去說出那一聲“謝謝”的。但當話說出口來,一下發現自己內在因為高傲而一直僵硬的氣血變軟了很多。乾脆再練習一下:我進一步用尊敬的態度對他說,他的握拍姿勢很正確,讓我改掉了我的錯誤動作。這一次,是觀著心頭的氣血講的。心頭氣血還是有點卡卡的,我就看著它無意義的卡著,甩開它對我的控制,大大方方的去講出人家比我強,自己有缺失,謝謝他幫助了我。當下,氣血就這樣完全的通暢和柔軟了,而那個無造作的謙下的心也就升起了。哇,原來要折服自己的驕傲,就在這麼簡單的動作中啊。
嚐到好處的我,於是在日常生活中會時時留意去檢視自己不恭不敬的那些行為,一覺察到就去逆向操作,把它們改過來,比如:
人家在指出我的缺點時,我的第一反應通常是辯解。現在我試著先說:“是。”然後聽人把問題講完;
在生活中我對比自己年長的人,在工作中對比自己職位高的人,都不願去稱尊。現在,我去實行,對我同輩年長的人叫哥,叫姐;對長輩按應該的份位去稱呼,把一些狎褻的尾音拿掉;對地位比自己高的人都稱呼職位;< /p>
早上起床,第一次見到父母,主動打招呼,問聲早上好;
買東西時,原來會把錢扔在帳單上,現在改過來來:輕輕把錢放到帳單上,遞給收銀員;
走路、說話時,覺察到自己下巴抬起來了,馬上收起來,把身體放正;
雙手抱胸,頭有點歪歪的時候,趕緊坐直;
扯著嘴角,歪著嘴望著人笑時,趕緊把那個笑容擺正;
翹起二郎腿時,趕緊收身、坐正;
腳又開始抖抖抖,連忙停下、坐正;
打坐時,眼睛又開始斜斜的,下巴高高抬起,趕緊把眼球擺正,下巴收起來;
……
有一次躬身行禮時,發現自己腰下去了,下巴卻有些上抬,眼睛在往前方看。當時知道是自己傲慢的氣血在作怪了。察覺到了,馬上逆向操作,收起下巴,低眉順眼的去躬身。動作改變,內在的感覺一下就變了。原來虛浮、不實的氣血一下變得柔和、踏實,那個謙下的感覺自然出來了。這時,才明白:那個禮行下去,真正要折的不是腰,而是心頭那股驕傲、虛浮的氣。
《五常》中,說到如何行持仁的時候,講師引用到:“樊遲問仁。子曰:'居處恭,執事敬,與人忠……'”,“子張問仁於孔子。孔子曰:'能行五者於天下,為仁矣。'請問之。曰:'恭、寬、信、敏、惠。……'”
原來,恭、敬是行持我們仁德的一個條目,可以養到我們內在的那個生生不息。講師在五常裡面有對恭、敬的解釋,說純淨而專一叫做恭,叫做敬。我對如何具體的行持恭、敬還有些疑惑,進一步向講師請益,講師說,恭不只清真,必需要有謙下的用心才是。原來,用謙下的心,去行恭敬的美德,不只是為了外在做出恰當的行儀,更是為了養我們內在的仁,養我們的浩然之氣。
一切就在簡單的行持中,只要去做了,就得到改變。雖然我才剛開始,但自己的頭慢慢開始懂得低得下去,內在的氣越來越柔和,越來越剛正。而我也深深的知道,這會是我長久的一門功課。因為驕傲、貢高真是我積存已久的習性,即使在寫這篇文章的過程中,我也不時有傲慢的心上來——“我是多麼的有收穫;我已經認識到,開始改了,還有多少沒認識到的人會沉淪其間啊……”逆向操作,傲慢的心換成謙下的心時,同樣的話語“我是多麼的有收穫;我已經認識到,開始改了,還有多少沒認識到的人會沉淪其間啊……”慈悲卻在心中升起,每天的練習中,我深深了然,謙下,將是我永遠的第一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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